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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趙鈺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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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警官叼著煙從樓下經過,仰頭的時候與陳淮對視了一眼,對方沖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他不認識對方,但也點了點頭。

身邊人說:“皇庭俱樂部老總陳宏志的兒子陳淮,聽說他爸對他學習是操碎了心,人倒是挺溫和,沒什麽公子哥兒脾氣。好像陸知夏還幫他補過課。”

“是嗎?”過了教學區他才把煙點上了,“走吧,再去現場看一看!”

“都看了八百遍了,什麽也沒有,而且當時家屬也要求不要屍檢,現在也沒有有用的線索指明這不是自殺,我就不明白上頭為什麽要讓重新查?”剛剛與老師們攀談的年輕警察頗有些不耐,“前前後後跑了這麽久,最後要是查出來確是自殺,我們做這些努力有什麽用?白費勁。”

“如果排除是他殺,那也算是功德一件。”拿筆記本的男人說。

“嘁,還不是領導一句嘴,下屬跑斷腿!”

閆警官把煙掐了,用舌頭把牙齒數了一遍才開口,“沒人逼你穿這身警服,既然穿上了,總得像個警察的樣子,把你那一肚子牢騷收一收。”

小年輕皺了皺眉頭,看了閆東這個市裏刑偵隊下來協助辦案的男人一眼,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看起來裝模作樣的。

三個人往七號樓去,那地方位於學校西北角,原本是要蓋藝術大樓的,只是學校沒錢,拖欠工資,工程隊罷工不幹了,後來就廢棄在那裏,有些年頭了。

整棟樓只完成了一半,未粉刷的灰色墻體泛著白,蛛網已經遮了所有的房角,廢棄的鋼材和木板就隨意的堆著,放假的時候還會有附近的村民趁著學校沒人來偷鋼材,學校原本合計著幹脆把廢料賣了換成錢的,只是換成錢也塞不到自己口袋裏,就沒有人願意攬這破事了。

“鐵網是案發前還是案發後有的?”

“案發前就有,昭陽中學是寄宿制,高一一周回去一次,高二兩周回去一次,高三三周回去一次,時間有沖突,一些搗蛋鬼會趁著其它年級離校的時候偷偷溜出教學區,學生們膽子大,這邊兒是西北角,翻墻出去的好去處,有些溜不出去的就會從這兒走,所以學校發現後就給圍起來了。”

那鐵網把上千平的藝術大樓圍了一整圈,高達兩米五,沒人願意去處理廢材,也不知道怎麽就有人願意來圍鐵網了。

“把當時的情況再說一遍!”閆東走在前面,從鐵網南面人為撕開的口子裏鉆進去的時候,吩咐了一句。

小年輕撇撇嘴,拿筆記本的男人敲了小年輕一下,無聲警告了他一眼要他收斂點兒,然後才上前了一步,利索地鉆進去,和閆東肩並肩,“八月十七日下午發現了屍體,當時軟組織已經液化,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一個月以上,後來在上衣口袋裏發現了購物小票,還有其它一些物品,推斷出死亡時間為七月六日上午十點到晚上十二點之間,具體情況要等屍檢,但是父母拒絕了。”

“理由?”

“陸知夏的母親說六月底的時候她們吵了一架,因為這個認定女兒為自殺。”

“吵架原因呢?”

“不知道,她母親哭的很厲害,只說都是些小事,別的什麽都說不出來。”男人摸了摸鼻子,“我們問過鄰居還有陸知夏母親工作的地方,可以排除她的嫌疑,不過聽說她們母女關系不是很好,雖然也沒有大的矛盾,但是不是很親近。陸知夏是收養來的,後來懷孕幾率很小的養母給她生了個弟弟,有了親生的,收養的就更疏遠了。”

“那她哭什麽?”

他不屑了句,“怕判刑,問了好幾遍會不會因為這個把她抓了。”

閆東點點頭,“那陸知夏呢?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內向,乖巧,懂事。成績在宏志班都是最好的,性格溫順,幾乎不會與人結仇,人際交往圈也很窄,平時除了學習幾乎沒有別的娛樂生活。如果非要說什麽矛盾,大概只有家庭這一方面了。”

閆東蹙著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一般自殺會選擇有情感糾葛或者特殊地理標志的地方,這個藝術大樓圍了這麽高的鐵網,只有南面被撕裂出了一個口子,進來十分不方便,這樣的地方壞學生光顧的幾率要大很多,而陸知夏是個學習成績很好,膽子不是很大的高中生,她要自殺,為什麽要選擇這樣一個地方?”

男人定睛思考了片刻,“我的判斷是,像陸知夏這樣性格的人,如果要自殺,不會選擇陌生的地方,而她所熟悉的地方,除了家,就是學校。她性格是有善良和軟弱的一面的,她不會希望自己的死給活著的人帶來麻煩。這樣的話,自然要選擇一個隱蔽不被發現或者發現了也不會對活著的人造成太大刺激的地方,而這個藝術大樓最合適。這地方廢棄很久,學校在短時期內不會動這裏,學生也幾乎不會往這邊來,對她來說或許正合適。”

閆東又點了一根煙,撩著眼皮問他,“你叫什麽什麽名字?”

“周奇。”

閆東“嗯”了一聲。

趙鈺涵跑出教室之後沖下了樓梯,一直跑一直跑,跑出教學區,跑到操場上的時候,才捂著臉慢慢蹲下了身,在空蕩蕩的田徑場放聲哭泣。

如果她能勇敢一點點,再勇敢一點點,或許知夏就不會死。

她看了遠處的看臺一眼,想起很遙遠的一個午後,那還是高一剛剛開學的時候,新生表彰大會,給新生中中考成績最好的五十個同學發獎學金,九月份,太陽很大,田徑場烏壓壓都是人,一個個躁動不安地在臺下哄鬧,校領導們拿著話筒不停地在叫著“安靜!”可效果甚微。

一片嘈雜中,她縮在角落裏,像是與世隔絕了一樣。

她中考成績很差,交了高額的借讀費才被允許進入昭陽中學,她很自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或許是這樣的心理暗示,很久以來她幾乎都沒有朋友。

她奮力地仰著頭望著看臺上的表彰,知夏站在最顯眼的位置。全縣中考第一名,成績好,也很漂亮,笑起來的時候有淺淺的梨渦,一身溫和純凈的氣息。那時候她想,怎麽會有這樣完美的人,像是上帝的寵兒。

她覺得羨慕又嫉妒。

後來她才知道,沒有人是完美的,總有自身的優秀無法彌補的缺憾,比如家庭。

知夏的父親是個脾氣很壞的人,染了賭,每日不出去摸兩把就會渾身不自在各種發脾氣。

知夏的母親是個碎嘴的普通中年婦女,可能因為窮慣了,身上一股寒酸的市井氣,說話專揀不好聽的說,從小對知夏就要求苛刻,自從生了兒子,對知夏就更是橫眉冷對。

趙鈺涵的爸媽在外面跑生意,她自小就借住在各型各色的親戚家,上了高中之後,就借住在後巷的表姨家,表姨家是開早餐店的,來來往往都是後巷附近的人。

而知夏一家,就住在後巷。

每天早上早餐鋪子就像是一場八卦會,巷子裏誰家發生了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吃早餐的功夫就全知道了。

知夏家大概是被談論最多的。

“那個夭壽的瘸腿賭老鬼噢,昨個兒又欠了人千把塊錢了。”

“陸家婆娘又罵知夏了,可憐見的,這要是我閨女,我不得可勁兒疼啊!”

“……”

每日聽著,趙鈺涵也越發覺得她可憐,自己雖然寄人籬下,但好在借住的親戚待她都好,不曾受過委屈。雖然有時候會埋怨父母整天跑生意都沒空見面,父母卻都是真心實意地為她好。

有次早餐的時候大家都沒談論陸家,因為知夏就坐在邊上,她來要了一碗免費的小米粥,兩個素包子,一口一口地啃著,邊吃邊流眼淚。

那天她挨打了,臉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倒不是父母打她。因為她忘記幫弟弟寫作業了,早上還沒睡醒就挨了弟弟一巴掌,母親數落她不把弟弟放心上,她辯駁了一句作業還是自己寫比較好,不然養成壞習慣長大就沒有好成績了,母親又說她詛咒弟弟,生氣得連早飯都沒有準備。

知夏趕著去學校,只好出來吃,又不敢吃太多,她的餐費總是被算的過分苛刻,一點點餘錢都不會有,如果哪一餐吃多了,到最後一定是會餓肚子的。

趙鈺涵也在吃飯,看著知夏手裏兩個素包子和一碗自己從來都嫌棄的小米粥,覺得格外淒涼,她有心多拿些給她,又怕傷害人,只好默默忍了。

那天知夏遲到了,從後巷到昭陽中學四十分鐘的車程,走路就算是抄近道至少也要一個多小時,她趕到學校的時候,差不多第一節 課都快要下課了。

杜衡老師是個很嚴厲的老師,成績再好的人犯錯了也要懲罰,他罰知夏晚自習去打掃空教室。

趙鈺涵原本是想去幫她的,晚自習下課留了下來。

然而上樓的時候,她在樓梯拐角聽到了一個男生的聲音。

——陳淮。

他說:“陸知夏,這周我在皇庭俱樂部332包廂等你,不來的話,你自己看著辦!”

那是六月下旬,臨近期末,趙鈺涵原本以為,陳淮是要知夏去幫他補習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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